“老祖,是否太过强硬了些?”
行走在商铺街道上,钟紫言低声询问,不待陶方隐回应,秦封就开口道:
“非也,陶前辈的做法正合适,钟掌门不妨看看这槐山地界各大势力,哪家金丹老祖要吩咐一件事时,得和人商量?且不是门内人!”
“此般世道,绝不是书里仁义忠厚、感恩戴德,槐山数百年来从未定乱,一切,唯力而已,唯杀而已!”
钟紫言一时沉默,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缘由,此次去找柳工常,主要就是让他帮忙收买金丹增寿之物,其人表面看着势单力薄,可真正背后的权势却不低,没有强绝实力展露,人家只当这是门生意,做不做得另看。
谈论事情,先看的是相互之间的诚意,如果柳工常一开始直白赤诚一点说话,恐怕后面就不会发生被霸道敲打的过程了,哪个修士希望别人知道自己和自己的门派很好说话,很好惹呢?
没有一个,没有一个修士是这样希望的。
陶老祖在外人面前,永远都是一个不好说话,喜怒无常,霸道无匹的人,
这是必须的事情,赤龙门羸弱,已经经不得再复灭一次了。
“咱们也不知他在这槐阴坊地位到底有多高,只是传言深得王家器重,是不是还需找寻其它商家也帮着收寻?”钟紫言问向秦封。
秦封看了看陶老祖,说道:
“依我看,不必那么麻烦,我秦家早年也是这槐阴河众多势力中的一支,深知这里不比猎妖盟,所有商家都对王家金丹言听计从,只要柳工常将此事告知王弼,就看王弼如何打算!”
陶方隐略有思索,道:“我只怕他识得是咱家的东西!”
秦封沉默无言,这也是没办法的事。
其实,本也没想着一定要在槐阴坊收获什么结果,毕竟陶方隐和秦封都曾与王家作对,虽是为了帮长苏门,但基本上已经算是王家的死敌了。
钟紫言又问:
“那会不会,王弼以为需要增寿之物的人正是老祖,本也有些恩怨,如此说来,反倒是弄巧成拙了罢?”
陶方隐笑道:“犹未可知,上一次争斗,他亲眼见我显微,哪怕瞧的出我之生机在金丹修士中还属戮力鼎盛,但神通代价需要消耗精血寿元,很容易推测。”
三人走至坊间一处阴暗巷子口,秦封突然停住脚步,先将钟紫言方才的话做了简短结语:
“也没打算从这里有什么收获,我秦家与王家仇怨不浅,若不是陶前辈建议来此看看,我是打死也不会来,所以钟掌门不必担忧弄巧成拙,这边就看运气罢。”
三人不再细谈这事,此刻秦封指着眼前的暗巷:
“我还年幼时,长辈带我来过槐阴坊,这条深邃巷口内,是购买槐河鬼市令牌的秘阁,一起进去看看。”
整片槐山地界只有一个鬼市,受王弼管理照护,这鬼市不比普通坊市,地址隐秘,规矩森严,很少有人愿意进去,里面交易的都是阴暗事物,甚至传说魔物魔功都有门路可以买到。
开鬼市是有很大风险的,如果还有魔修功法和物件的售卖,更加危险,因为此方世界之主无量山下发的律令是,不允许任何势力有魔修魔物存在,一经发觉,任何牵涉之人全部诛灭,无量山紫霄神府做事,出手果决,从不拖泥带水,谁敢触犯律令,必是血腥清洗。
从这一点来讲,真要是如传言一般,王家无异于在玩火,魔物魔功这种东西,不管真假,都得藏着,严密封锁讯息,若是有人造谣,还得大力惩办造谣者才是,他家却好,也不藏掖,任由流言传播,不知是不是和后台过硬有关系。
秦封在幽影山做杀手的几十年里,知道了一些秘密,如果有地方敢传出魔功魔物交易售卖的讯息,那基本是背后有化神势力罩着的,无量山真要去查不可能查出什么,大人物之间的交锋博弈,不是秦封这种刀口舔血的修士能知晓的,他只知道,但凡牵扯魔修的事情,没有一件是好事。
至于槐河鬼市是不是真有魔物售卖,秦封不关心,陶方隐也不关心,钟紫言一个练气小辈更加没有关心的必要。
暗巷不长,几十步就到了漆黑秘阁门口,一个浑身冒着死气的老者抬手制止:
“来者止步,走错地方了。”
这人浑身只剩下骨头了,头发几乎没有,灰袍之下表皮内脏器都能隐隐瞧见,看着瘦弱,却是实打实的筑基初期修士。
陶方隐和钟紫言暂未说话,秦封上前散露筑基巅峰的气息,冷声道:“并未走错!”
这老者一开始瞧不出陶方隐和秦封的修为境界,出口试探得到了回应,做了一个请的手势,其实他的职责就是判断来的人是否有资格进去,一般筑基以下的修士,连买令牌的资格都没有。
入了秘阁,昏暗的房间里有四十五根灵烛并成两排,中间是宽道。
三人径直走上交易台,一个皮肤煞白,满脸鬼纹,头戴黑帽的筑基中期修士低沉嗓音说了一声:“一人令牌两枚二阶灵石,可出入鬼市三次,三次过后自动消散,三位要几人?”
钟紫言拿出六枚二阶灵石:“三人!”
头戴黑帽的修士收了灵石,抛出三枚半个手掌大的‘鬼’字令牌,阎罗凶相雕浮,材质特殊,入手冰凉。
钟紫言接在手中,刚要开口问,那人直接说道:
“催动灵气即可知晓具体位置,最近一次开市在两个月后,每次开市地址都会有所变动,令牌自会指引!”
钟紫言哑然一笑,将令牌收入储物戒。
三人出了秘阁,钟紫言事后露出痛惜之色:“单是一个入场令牌,竟然要这么多灵石!”
秦封笑道:“这还算少的,十年前我随幽影山一位前辈去天雷城的鬼市,一块令牌要一枚四阶灵石,普通炼气修士一辈子怕都攒不下的。”
钟紫言倒吸一口凉气,这种方式直接就将浑水摸鱼之辈排在门外了,能想象到进入鬼市的人都是带着一些有明确目的:
“我以前看的书上说,鬼市就是稀奇淘宝之所?怎的门坎这么高?”
“正因为是淘宝,门坎才会高,咱们东洲各地鬼市令牌其实不算贵,我听说东洲以西的鸿都疆域,一些较大的鬼市,即便是金丹修士一生也不一定能进几回。”
秦封杀手生涯三十年,连东洲一半的地方都没跑完,更别提出外边了,此时说起来,也是羡慕的紧。
钟紫言看向陶老祖,他老人家见多识广,应该是出过东洲的吧。
哪料陶方隐汗颜摇头:
“此界之大,不可想象,重返鸿都疆域是我赤龙门历代夙愿,可惜我活了一百六七十年,亦不曾走出去半寸。”
陶方隐进阶金丹也才两年,哪里可能跑那么远去。
钟紫言暗自思量,等自己修为高深一些,必定要多出去走走,每日看那些典籍古卷,即便各方地理详熟于胸,也不舒畅,哪一个修士不曾梦想御剑青冥,奔雷百万里。
槐阴坊基本都逛过后,陶方隐带着钟紫言和秦封飞离坊间,云端上,秦封指着槐阴河中游的一个方位,叹了口气:
“那里就是拱月泉炼剑池,三十年了,我日夜梦寐夺回手中,可惜修为低劣,难成大事!”
钟紫言看不清秦封所指的具体位置,不过能感受到秦封此时的心理状态,自家的东西被人霸占了三十年,谁能甘心。
陶方隐此刻恢复了容貌,绯袍猎猎,站立巨型飞剑前方,捋须一笑:
“你结丹在即,还等不了这三五年么?是谁的东西,终归会回到谁的手里。”
言语笃定,隐有豪气,钟紫言感觉老祖此言的意思不仅仅指的是秦封,还有自家门派的过往屈辱。
秦封点了点头:“真有那日,我心结也就放下了。”
钟紫言细想,将来如果秦封结丹成功,夺回拱月泉不是难事,王家再蛮横,也不至于为了小小炼剑池树立一位金丹仇敌,三十年前的恩怨一切都源于王甲,如今王甲已死,秦封心里的怨气是消了大半的。
赤红光芒在云端飞驰,这次短暂外出周游即将结束。
槐阴河王家山门内,正殿中王弼踱步思索。
柳工常叠手谨立一旁,只听王弼说道:“原来如此,那凶招是要消耗代价的!”
柳工常静默不言,又听王弼思忱:“有了他弱点,自有消耗他的手段,不过还是得先把苏正那匹夫灭杀!”
殿内沉静少许,王弼沉声对柳工常命令:
“那头凶物,务必要在一年内培育出来,若是迟了,哼哼!”
柳工常冷汗直流,吓得弯腰拜礼,“家主放心,一定迟不了!”
“回去吧。”
王弼挥手之后,身影一闪而逝,好象从未出现过。